眠白树

哦你可爱的山楂树,你为何要发愁

【井白】与云齐(六)

开始搞事了!大更一次,居然已经有了三万多字,希望能在六万之内完结。

大家都是好人,但是师兄生气就会很凶。

+++

两个人又赶了一天的路,这一路倒也平安,没有再横生什么枝节,只是两人不眠不休地赶了两天一夜的路,又心事重重,前途未卜后有追兵,此刻已经是人困马乏,强弩之末了。

“我当年追大盗江上练的时候,打从天山脚下出发,三天三夜没有合眼,跑死了四匹马,也没有觉得这么疲累过。”井柏然抱怨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白敬亭上下眼皮打架,有气无力地趴在马上,嘴上还是不饶人,“你老了呗。”

井柏然看起来不动声色,只是缰绳一偏,凑得离他近了些,然后伸手去捅他的腰眼。

白敬亭身上又累得不想动,可是腰里又实在不能被别人碰,只能高一声低一声地求起人来,井柏然看他服软,就也不再闹他。

“前面有个客栈,我们今晚就在这歇歇吧。”井柏然滚鞍下马,转身跟白敬亭手里接过了赤骥的缰绳,把两匹马的缰绳攥在一起,往客栈的方向走去。白敬亭见他下了马,自己也拖着身子跟下来,凑到他身边去,没骨头似的往井柏然身上偎。他平时少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对方亲昵,可见这次是真的累了,脑子都浑了起来。井柏然心里受用,不声不响地把他搂近一些,精神反而好了不少。

两人要了一间上房,白敬亭依然报了蒋华的假名,井柏然行走江湖久了,自然也有几个假身份,报了一个黎凝寒。白敬亭听了这名字,忍不住抬眼去看他,井柏然不和他对视,只是嘱咐了小二用上好的豆料掺上鸡蛋去喂白义和赤骥,就拉着他上楼去了。

两人进了房间,井柏然把随身物品往桌上草草一扔,便去检查房间里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白敬亭早觉脸上的人皮面具让他呼吸不畅,此刻一把撕下扔在一旁,露出本来面孔,又拉过桌旁的文椅一屁股坐下,急三火四地为自己斟了杯茶,眼见着茶色浑浊,也不知道是放了多久的陈茶,他也不挑拣,两口喝干,又斟了一杯。

“‘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白敬亭解了渴,才想起别的事来,他看着井柏然的背影,慢悠悠道,“师兄,你第一次带我下山玩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名字。”

“还算你记性好。”井柏然回答道,也把自己的面具撕下来,“这也有十多年了。”

“我怎么能不记得?我们两个一夜都没回去,一直疯到第二天正午才进了山门,我们刚一进门,就看见师父在院子当中站着,我吓死了,转身就跑,还是被师父抓住,吃了一顿揍。”白敬亭想了想,忍不住笑起来,窗外金乌已沉,房内的物事与人的轮廓都被蒙上一层萧条的黛色,他慢条斯理地把油灯拿过来挑亮了,灯影便落在他眉眼间。井柏然回头看他,只见他神色懒怠,又噙了一抹笑意,配上他的那张面孔,简直像是志怪里的画中人。白敬亭本来生得白皙清正,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叫人看着只觉得清风拂面,仿佛落落山水尽数化进他眉间,此刻在这烛影幢幢之下,居然透出一丝艳色来。

井柏然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直到白敬亭提高了声音叫他才回过神来,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

“师兄,你出什么神?”白敬亭道,站起来走到井柏然身边去,抬手去摸他额头,“该不是赶路太久,累傻了。”

“我只是听你提起,想起往事。”井柏然掩饰道,捉着他的手就势一扯,就搂着他滚到床上去了。白敬亭也不挣扎,他实在是疲倦,一根指头都不想多动。“你跑得倒快,我不知道替你挨了多少打。”

“你还敢说,”白敬亭撇嘴道,“你跟师父眼前嘴简直比抹了蜜还甜,他哪舍得打你,只有我笨嘴拙舌,不会求饶,只能逃跑。次次是我前脚跑了,你后脚就也跟出来,骗我说替我受过,混了我多少糖人儿糕饼,后来还是二哥看不下去,告诉了我,我才知道。”

“你的那些个龙须糖梅花糕还不都是我买给你的,”井柏然涎皮笑脸地道,他眼里心里都只有白敬亭,一时间把什么密信钦差统统抛到脑后,胸口轻快不少,“谁想吃那些?我想吃的是别的。”

“你不想吃,还来吃我的。”白敬亭委委屈屈地说,“后来嘉尔来了,我更没得吃。我没法子,只能练练逃跑的本事。”

井柏然眼里只见他两片红润的嘴唇上下相碰,索性不顾其他,两只手攥着他的腕子,低下头就去亲他,白敬亭温温顺顺地躺在那由着他亲,井柏然叼着他的下唇吮咬了一会,还嫌不够,愈加痴缠,直亲得白敬亭气喘吁吁的。两个人耳鬓厮磨了半晌,井柏然拖着白敬亭坐起来,像扭股糖似的跟他搅在一起,又去亲他眼角的泪痣。

“我又不是糖人儿。”白敬亭低声道,他语带笑意,半阖着眼睛靠着他师兄,“你还是去看看门闩没闩好,小心等会小二送吃的上来,叫他撞见。”

“你要是糖人儿,我倒要怕把你含化了。”井柏然两条手臂环紧了他的腰,贴着他的耳根子说,“叫他撞见又如何?我是不怕的。”

“谁跟你说那个。”白敬亭白他一眼道,“他等会上来,发现这屋里已经是不一样的两个人,少不得要乱叫。”

“放心,这房间我里里外外都检查过三遍,门窗紧闭,也没什么暗门暗道,隔壁的两间也没有人气,不怕隔墙有耳。”井柏然道,“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趁着现在,你和我讲讲那帮燕子杀手,你知道多少?”

“没多少。”白敬亭摇头道,“我只知道他们人人精于易容改装,武功最不济也能比得上二流高手,还有几个顶尖的。向来不单独行动,也没人见到过他们本来面目,既不通报姓名,也没什么标志记号,杀了人便走。至于怎样联系他们,他们向谁复命,到底有多少人,我就一概不知了。”

井柏然叹了口气,“那也没什么办法,只能万事小心。”他想了想,又道,“当今太子秦王的事,你可听说过一些?”

“只是只言片语,”白敬亭道,“据说他虽然年少,却有经世之才,广纳贤能,文韬武略皆远赛其他皇子,只是年纪太轻,又不是正宫皇后所出,所以太子之位一直坐得不算安稳。朝中老臣大多倾向皇后,力保燕王。如今听说皇上抱恙已久,神志昏昏甚至于不能听朝,皇后垂帘听政,他全靠贵妃的弟弟魏将军手中的兵权才在东宫中住到今天。”

井柏然点头称是,“不过燕王也不是皇后亲生,只是皇后养大,而且我听说燕王心狠手辣,权谋有余而贤德不足,在民间的声望倒是远远不如秦王了。不过这些也都不过是道听途说,这皇位谁来坐又与我们有何相干?自古帝王尧舜少见,可是纣桀也罕有,大多不过庸碌一生而已。”他身为江湖儿女,出入刀光剑影,讲的是快意恩仇,向来看低这些朝堂之上的权势倾轧,如今竟然被卷进这样一桩大事之中,叫他如何不对这些皇亲国戚更加心生恶感。若不是当天那位侍卫临死相托,他是万万不可能插手这件事的,此刻骑虎难下,想甩手不管已经是来不及了。他本来刚找到了白敬亭,心情大好,不料此时被追杀,还捎带上了师弟,燕王触了他的逆鳞,心里自然偏向秦王那一边去。

他顿了顿又道,“小白,我本来以为你向来是不关心庙堂之事的,现在看来,倒是我想错了。”

白敬亭的脸上略有些不自在,只是井柏然从背后搂着他,倒也看不见他神色。

“我如今才发现,小白,你这几年来一直在外面,我竟从来不知道你走过哪里,结识了些什么人,经过什么样的险恶。每每与你相见,也只讲些琐碎细节,几笔带过。”他语气又轻又慢,手里玩着白敬亭腰间挂着的一个荷包,“以后再不能这样,我得缠住了你,叫你一桩桩一件件,巨细靡遗地讲给我听。”

“我记性最差,能记住的也只有些趣闻轶事,你又嫌不够,我也没什么办法。”白敬亭答道,从荷包里拈出粒果脯便塞进井柏然的嘴里去,井柏然只尝出甜味和草木香气,知道白敬亭身上带着零嘴的习惯倒现在也还没改掉,忍不住连连摇头,“若是这样,以后你便跟着我去,我见什么,你也见什么。”

“你眼下说得好听,到时候又转眼不见,我不信你。”井柏然道,白敬亭从他话里竟然听出委屈,心下不禁哂笑,好歹是当世出名的大侠,此刻竟和他撒娇。“你得跟我起誓,将来再不能舍下我一个人。”

白敬亭转身看他,见他满脸神色坚决,似与之前每次都不同,大有他不起誓就不放过他之意,心下起疑,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一颗心总也落不回肚子里,想是这些个皇子皇孙害的,等这次差事交办了,我们两个便去皇宫里面偷酒喝。”井柏然道,“只是眼下这个誓你逃不掉,非得发给我听不可。”

“师兄,你次次让我发誓,我几时守过?再强逼我发誓,也不过是折我的寿数。”白敬亭一脸的油盐不进,一副无赖面孔,从井柏然怀里滚到一边去,托着腮看他。“我说了让你跟着,便是让你跟着,我若是不想让你跟,就算再怎么赌咒发誓,也只有将来阎王来算我下几层地狱才能派上用场了。”他不让井柏然说些不吉利的话,到自己身上倒是丝毫不在意,井柏然拿他没办法,只能一口接一口叹气。

“小白,你哪怕有千般错,在师兄眼里也还有万般好,只有一样。”他伏低了身子,又巴巴地凑到白敬亭的眼前去,捧着他的脸殷殷地道,“莫要骗我。”

白敬亭神色一动,似要张口答他,又有几分踌躇,偏偏赶在这时店小二前来敲门,说是饭菜送到了。井柏然让他放在门前下楼去,两人听着小二的脚步声远了,这才开门把食盒拿进来,容城和溧城风土人情已经大为不同,食物也更精致清淡,两个人此时此刻却也无心仔细赏味,风卷残云般匆匆吃完,又草草洗漱一番,便准备歇下了。

“我们还有两日的路程,明天出了容城,到梁城之前可就再无城镇了。”井柏然道,只觉眼皮分外沉重,不过又还有满腹的心事,不禁又辗转反侧起来。“现在只是不知道那帮无名燕何时会来。”

白敬亭知道他行事磊落,素来厌恶暗箭伤人的宵小之辈,不愿与他们打交道,又自忖大侠身份,也一向对这些手段知之甚少,疏于防范,不禁也暗暗担心。他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不显出来,只是把头上簪子拔下,放到枕边,他这簪子非金非玉,通体暗沉,如同一截木头一般不起眼,井柏然瞥了一眼道,“你这簪子怎么看起来这么寒酸,改天师兄给你寻个好的。”

“又不是女儿家,难倒还要簪了满头钗钿步摇才好。”白敬亭笑道,伸手给他掖了掖被子,“先不想了,多睡上一会才是要紧事,他们就是来了,难道我们二人还怕了不成。”

井柏然不再言语,只是又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复才睡了,白敬亭舍不得合眼一般看着他,最后实在撑不住,也沉沉睡去。

+++

白敬亭猛地睁开眼睛,转眼看向枕边,发现他那簪子已经变成了血红色,正散发出一股子刺鼻的硫磺味道,他倏地翻身坐起便去推井柏然,后者睡得正沉,被他摇醒时还满脸倦色,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一句话还没出口,白敬亭已经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在他手心写到,“来了。”

井柏然神色一凛,伸手便去摸自己的剑,不想这时门外却传来敲门声,听着是那店小二的声音,“两位公子?”

白敬亭和井柏然摸不透眼下的情况,干脆屏息不答,那店小二又敲了敲门,这次却没了问话声,接着只听豁喇喇两声木板断折的声音,窗子与门竟然被同时撞破,各飞进一个人来,一个身量瘦弱的女子,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白敬亭定睛一看,这两人正是客栈的小二和洒扫的丫头。两人也不言语,见他们神志清醒俱是一愣,不过稍微一顿便举剑刺来,井柏然揽住白敬亭往窗边急退,正迎上女子的剑势。他一手仍不放开白敬亭,一手将剑连鞘一起接了女子一剑,他这一挡用了七成功力,竟然未讨到便宜,反而退了半步,不禁暗暗吃惊,已经是睡意全无了。

眼见那女子收住颓势,和男子一起重新攻来,井柏然一时间看不出二人的武功路数,只觉得分外凶险,剑剑不留情,他孤身一人的话这两个人倒也不看在眼里,只是眼下还要回护白敬亭,便有些左支右绌,干脆掌下稍一施力,把白敬亭送向窗外去,“小白,你先去牵马,我这就来!”

白敬亭略一点头,也不与他拉扯,借着他的力便轻轻巧巧的纵身跃下了楼,他的剑法和拳脚最多都不过三流水准,此时若执意留在此处反而是成了累赘。只是两个杀手似乎不打算让他走,见他离开立刻也往窗口抢去。井柏然哪里肯让,他出剑奇快,剑势奇诡,一息之间已出剑十数着,这一男一女的剑法也算一流,在他一个人面前竟讨不到半点便宜,他们二人对视一眼,毫不恋战,回身便往门口掠去,井柏然心下疑惑,他只道自己才应是这二人的目标,一时间也想不了那许多,白敬亭又在外面,只得跟着飞身掠出。

他一出得房门,登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只见这客栈之内已经尸横遍野,心中不由得大骇,怪不得这二人破门而入毫无顾忌,原来竟然已经将这客栈里屠杀了干净。他余光扫到一具尸首,突然咦了一声,又看前面的男人的身影,俨然是一个人。那店小二的尸首横在地上,眼睛睁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又想起白敬亭提到的这帮杀手只要出没必定改装易容,只是没想到他们易容的手段竟然如此高超,连声音都能学了十成十的像,不由得觉得更加棘手,看着客栈里这些无辜惨死的人,又不禁心下凄然,愈发怒火大盛,跟着那二人一头撞出客栈去。

井柏然刚出了客栈,便见眼前站着四个人,心中猛地一颤,堪堪收住了脚步。先前的一男一女在一个中年男子身边低眉顺目地站着,而那个男子五指如钩,正扣在白敬亭的咽喉上。

“井少侠。”男人道,此时万籁俱寂,鸡犬无声,整条街上只有他们几人,那一男一女剑上的血迹未干,正沿着剑尖滴下来,落在青石板路上。

“他在马厩那等着我呢。”白敬亭开口道,他没什么表情,既没有忿忿之色也不见惊恐,在这惨白月光之下更显得像尊清冷玉像一般。

“小白……”井柏然哑声道,只觉得心如油煎,无计可施,只能怒视那中年男子。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中了蓬山醉还醒着的,不过你想要他活,就把偷了的东西拿出来。”男人知道自己把住了井柏然的命门,吐字悠哉道,“我放你们走。”

“他不会放我们走。”白敬亭又道,男人的手已经收紧了几分,他吐字略有些困难,脸上也浮上一层血色。

男人一笑,“我的确不会放你们走,只是他想必也舍不得看你就这么咽喉碎裂死在这。”

“东西不在他那,在我这。”白敬亭道,他这话一出,四个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他的身上。“你杀了我,永远也不知道东西在哪。”

井柏然不知道白敬亭想要做什么,不过他的鬼点子向来比井柏然自己要多出一倍,此刻便也不出声,只是静观其变,一边咬牙隐忍,恨不得能马上把那男人大卸八块,拿他那只手喂了狗去。

男人摇了摇头,“你撒谎的功夫过于拙劣,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他怎么可能把东西放在你的身上。”他身边男女只如泥塑木雕一般站在那里,脸上没有半点神色,不知是易容的缘故还是他们本来的表情。

“你不信也可以,”白敬亭十分诚恳地道,“又或者你可以来我怀里取,说不定东西就揣在我胸口,只是你要是杀了我,东西又不在那,你也没有第二个人可问。”

男人盯着他,不由得动摇起来,最终决定就算一试白敬亭也不能奈他何,便伸手向他怀中探去,果然摸到四四方方一块令牌,不由得心中大喜,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立刻便五指发力,想要就这么捏断白敬亭的脖子。他眉梢喜色还未退,惊觉自己的手竟然不听使唤,根本扣不下半分,已经是动弹不得了,不由得脸色巨变,知道自己上了当,正想呼叫身边二人,被他擒住的白敬亭已经如一尾鱼一般从他手底下钻了出去。

男人见到白敬亭身法,心中猛然惊醒,脱口叫到“你是——”他话只开了个头,白敬亭衣袖一抖,一支精巧匕首滑进掌中,回身一抹,他喉头登时鲜血急涌,发出咕咕两声,便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白敬亭脚下不顿,向后急退,从男人伤口间飞溅的鲜血没有半点沾在他的身上,这一切发生都只在一刹,其余三人还未反应过来,白敬亭已经回到了井柏然身边,把匕首又收回了袖中。

井柏然见白敬亭脱出,当即出剑,那一对男女见势头不好,转身想走,井柏然自然不会放他们走,那中年男子已死,他一腔怒火都只发泄在这一男一女身上,剑光暴涨飞身上前,男人转身来挡,他剑尖斜刺而出,一招拨云见日将对方的剑一挑一勾,男人本来见他剑招普通,正想变招攻他下盘,只觉得自己的剑被一股精纯内力吸住,竟然撤不回来,惊骇非常,破绽百出。井柏然左手紧跟着一掌拍在对方胸口,对方登时五脏俱裂,死在当场。女人见他如同杀神一般眉眼之间都是戾气,眼中露出些惊恐的神色,连逃跑的腿都抬不起来,哀声叫到,“井少侠,我们找的不是——”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感觉自己左胸一凉,低头一看竟然透出一截匕首来,回头一望,白敬亭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色似乎有些不忍,她动了动嘴唇,这回涌出的便只有鲜血了,身子晃了晃,便和她的两名同伙一起倒毙了。

井柏然来不及收剑入鞘,步若流星般急急走来,一把便把白敬亭捞进怀中,借着月光看他的颈子,“你可受伤了?”

白敬亭颈上留下明晃晃的五个手指印,他本来便皮肤白,更显得那印迹可怖,此刻却摇摇头道,“不碍事,我们不要在此处耽搁,早些走吧。”说着也不留连,提气纵身往城外方向疾行而去,井柏然见他动身,只能跟上。

+++

两人运起轻功行了十数里,直到一处荒山之间,见到前面有一间小屋,周围野草丛生,不像有人烟的样子,想是之前的猎户留下来的,四处探查一番便决定先在此落脚。两人推门进入,满目尽是些蛛网灰尘,不过也管不了那许多,草草拂去便算了。此时不过三更天,井柏然掏出火折子生了堆火,不由分说地把白敬亭扯到自己怀里坐下,仔细检查起来。白敬亭知道他拦不住,便也不动,乖乖地坐着由着他摆弄。

井柏然检查了半晌,确认了白敬亭真的没事,便抵着他的背心,长叹了口气道,“你可吓死我了。”

白敬亭回过身来,搂着他的脖子安慰道,“没什么大碍。”他难得主动跟井柏然亲近,都是对方拉扯着他,这次倒像是示好似的贴紧了。

“我认出了那一男一女,是‘巫山剑侣’。”井柏然叹道,“他们在江湖上也算是名声赫赫,背地里居然在干这种勾当,怪不得这帮人无名无姓,只怕都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帮派,不过是些有名的武林中人,结成一党,为钱为权替人卖命罢了,恐怕他们彼此之间都不相识。可见无论什么样的大侠,沾上了这些朝堂之事,都变得下作了。”

白敬亭抿着嘴唇,也不言语,只是听着井柏然讲话。

井柏然顿了顿,又道,“只是我有几件事还不明白,那个男人说我们未中蓬山醉,我根本未听过这种药,怎会不中?你又是如何脱身的?我见那男人像是突然定住了,又像认出了你,你与他相识?”

“我那不起眼的簪子是他人所赠,也算一件宝物,遇上迷药毒药,哪怕是无色无臭,也会变得鲜红,发出硫磺气味来,叫人立刻惊醒。”白敬亭轻描淡写地道,“至于为何未中,我就也不知道了,想是师父常年拿各种奇怪的东西喂我们,普通迷药奈何不了你我。”

“我常年在外行走,武功既然不济,自然有些防身的手段,他妄自托大才着了我的道。至于个中奥妙,我可不讲给你听,不然万一将来要对你用,都被你识破。”他语调轻快,丝毫看不出刚刚差点被捏断了脖子,井柏然拿他没办法,只能在他脖子上泄愤似的咬了一口,白敬亭嘶了一声,在他大腿上拍了记。“我本来就是伤患,你还咬我的伤处。”

“你哪里像伤患了?倒是我,吓得三魂走了七魄。”他们本来只睡了一小会便被吵起来,此刻坐定,乏劲便又上来了,白敬亭听出井柏然的睡意,便拉扯着他在火堆旁躺下,这屋里地上都铺着厚厚的干草,此时又还是八月,倒不觉得冷。林间隐隐传来几声夜鹭哀鸣,平添了几分萧索的气息。

“我们还是先歇歇,现在马也没有了,还不歇息只怕明天没力气赶路。”白敬亭道,毫不客气地扯过井柏然的一条胳膊枕着,倒头便睡。

井柏然也不和他计较,在他脖子上疼惜地又摩挲了几下,不消片刻便也睡着了。

直到井柏然的呼吸渐趋平稳,看起来像是睡熟了,白敬亭突然睁开了眼。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香料,扔进火堆里去,直到那香料差不多烧尽了,他便翻身坐起,回头看了仍然沉于梦乡的井柏然一眼,脸上尽是挣扎之色,拉开木屋的门,走了出去。

他在林间几个起落,挑了块宽广空地站定,沉声道,“你出来吧。”

树影晃了几晃,跃下个黑衣人来,见了白敬亭躬身便拜,道,“白大人。”

白敬亭疲惫地挥了挥手,“说了多少次,撒大人是大人,我不是。”他一顿,又轻声道,“撒大人他还……”

“大人还活着。”黑衣人道。

白敬亭两肩垂下,松了口气,复而又道,“撒大人真是好手段。”他说这话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老狐狸,是我算不过他。”

“大人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您不要怪他。”黑衣人声音古井无波,反而让白敬亭更加生气,他自己恨恨了一会,在心里把撒贝宁的祖宗问候了个遍。

“你今天来,可是来拿东西的?”白敬亭问,伸手向怀中探去,黑衣人眉梢一动,便想上前去接,不想白敬亭的手顿住,又背到了背后,眼带讥诮地看着他,“你家主子可能以为我是傻子,你回去告诉他,我和师兄平安离开梁城之前,他拿不到东西,今后他还有的是事情用得着我,要是想现在就兔死狗烹,未免也太早了点。”

“那位大人没有这个意思,”黑衣人眼见着是惊慌了,急忙道“白大人,您——”

白敬亭不等他说完,把手一挥道,“你只需让他知道,东西在我身上好好的,叫他安了这个心,不过至于他什么时候能拿到,他和撒大人这次算计我,把我惹恼了,就日后再说吧。”他话音未落,脚下已经施了力,如乳燕投林一般在月光底下人影一闪便不见了,把那黑衣人远远地抛在后面。

白敬亭这边回到猎户小屋,他心里有事,推开门时也心不在焉,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这屋里的火堆竟然已经熄了,也不像是有人在。他一惊,开口便叫“师兄!”这时身后门猛然关上,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白敬亭本来在黑暗中就看不清东西,此刻更是心慌,回头便想往门外闯,手腕忽然被一把大力拉住扯向前去。他脚下磕绊,腰猛地撞在桌角上,疼得他嘶了一声,又见黑暗中火光一闪,余烬中又窜出一簇火苗来,正照着他看清了扯住他的人,白敬亭顿时脸色惨白,脸上带了些凄惶的神色,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井柏然攥着他的手腕,笑吟吟地看着他,眼神却让他如同怀中抱冰,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小白,你又扔下师兄去哪了?”

+++


评论(28)

热度(122)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