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白树

哦你可爱的山楂树,你为何要发愁

【419谷雨黑花24h】《娟娟长远生》

【13:14】


还是吴邪在当主讲人,他这个人不怎么风花雪月,所以虽然占了这个很浪漫的时间点,但是故事并不浪漫,全都是些有的没的,真是抱歉。


谢谢老师们组织这次做饭活动,做饭最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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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从四月份起,我和胖子还有闷油瓶都在北京待着,胖子有一些陈年烂账需要打理,我偶尔给小花帮一些小忙,就当是卖身还债。小花说给我按照时薪算,也不知道现在还上了多少,从头开始算可能还到双眼皮吧,债多不压身,我早已经不在乎了,小花那么有钱,估计也不会在乎的。

 

闷油瓶就只是跟我们待着,几乎每天都要消失几个小时,一开始我还是很紧张,想在他背后贴一个失物招领二维码,可惜没有征求到他的同意,但是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总是会回来的,我也就由他去了。说来也奇怪,北京又不是山里,都开发成这样了,也不知道他还要去周边探索什么,我跟踪了两次无果,该不会打什么短工去了吧,总之别被人骗了就好。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错过了雨村的村委会换届选举,胖子感到非常遗憾,因为闷油瓶经常作为我们家里的代表去参加村里的活动,胖子本来希望他能亮出他的领袖气质,借此机会直接打入村委会,以后我们在村里就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我说,“都他妈发配到这里了你还想这个,大俗人。”

 

胖子怒道,“你他妈懂个屁,隔壁的鸡现在都能骑在我们家鸡的头上拉屎,胖爷我受得了这委屈,我的鸡受不了,必须得想想办法当人上人。”

 

我说,“吃得屎中屎,方为人上人。”胖子很不认可,觉得那样只会成为屎人。

 

七月份有一天,我突然收到黑瞎子的短信,内容非常简短,只有两个字,“速来”,我还端着手机在琢磨,他第二条又紧跟着来了,“家,十万火急”。

 

我豁地站起来,此人在名分上也算是我的恩师,师门有难,我肯定是不能袖手旁观的,况且连黑瞎子都平不了,想必是硬仗。我太久没遇上事了,一时间竟然有点手忙脚乱,屋里屋外趟了两遍想找一件趁手的家伙,惊讶地发现我的大白狗腿居然都找不到放在哪了,这简直是不可原谅的,如果被黑瞎子知道,他非得把我的头弹成如来佛祖不可。

 

我徒劳地操起一根痒痒挠抡了两下,心中大骂自己,吴邪啊吴邪,你怎么能这么放松警惕,以为天子脚下就没有恶人了,要知道真正奸恶之徒反而都在此处。就在这时,闷油瓶从外面回来了,我与他对视一眼,不由分说,抓住他就往外走,还找什么趁手的家伙,这家伙就够了。

 

我边往外走,边给胖子打电话,告诉他直接去瞎子家里汇合,一直到坐进车里,才发现闷油瓶出门的时候还把门口的菜筐拎上了,可能以为我表情凝重,是要跟他一起去超市血拼晚间特价菜。我无语了一下子,又想到这哥们就算光拿菜筐估计也能扣死几个人,随便他拿什么吧。

 

我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到了黑瞎子家门口的时候,估计今年已经没分可以扣了。奇怪的是他家门外看起来非常平静,行人在街上来往,四合院墙上那个拆字像一个时代特有的钤印。我深知最可怕的阴谋往往掩藏在这种平静之中,不由得所有的神经都绷紧了,闷油瓶像一个影子一样极其沉默地跟在我背后,呼吸声和脚步声已经完全听不到了,他的动作和姿态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化,但是我太熟悉他,知道他已经进入了状态,随时准备好开无双。

 

我推了一下门,发现门只是虚掩着,空气里有一股过于浓郁的,湿润的甜味,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喉咙口,院门大开的那一刻,我惊愕地发现,天子脚下著名的大恶人正没有丝毫防备地站在我面前。

 

解雨臣穿着一条大裤衩,站在一个巨大的木桶里,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对视了五秒钟,他先开口打了招呼,说,“嗨。”

 

这感觉就像你花了无数时间做心理准备终于开了枪,结果发射出来一面小彩旗,这种落差实在是让人心灵上一个趔趄,很难接受。我走过去,往他的桶里看,发现里面都是紫红色的粘稠的糊糊。

 

我说,“这他妈的是什么,黑瞎子?”

 

小花说,“你在想什么?这是葡萄。”他指了指旁边的葡萄架,现在基本已经空了,又问我,“你要来试试吗?很解压。”

 

我没有接他的茬,问他,“黑瞎子呢?”

 

小花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脚下仍然不停地在那个桶里踩来踩去,回头往屋里看了看说,“应该在里面,你找他干嘛?”

 

我掏出手机举到他面前,说,“我以为他被人十面埋伏了,胖子在路上。”

 

小花看了看那两条信息,脸上露出一个非常真实的笑容,可以看出他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这很好笑。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院门被一脚踹开,我们三个人一起往门口看去,胖子站在门口,手里端着能判个三年的违禁物品。他看着我们仨在这里悠闲的样子,脸上的表情迅速从战意盎然转变为了一头雾水,好像张翼德在长板桥大喝一声,结果曹军纷纷叫好。

 

小花对他说,“你胆子真是够大的,赶紧把家伙事儿收起来,被抓起来我还得去提。”胖子把东西往屁股后面一塞,说,“怎么回事,瞎子怎么了?” 

 

小花耸耸肩,也不和我们解释,回头冲房间里叫到,“你的外援到了。”继续踩他的葡萄,胖子往桶里看了一眼,说,“干什么呢这是?”

 

小花说,“没看过?工业化之前葡萄酒都这么酿的。”

 

胖子露出嫌恶的表情,我看着他说,“实际上我们这边酿酒也是一样,只不过我们踩的是酒曲,茅台就是这么出来的,还有一些茶叶,都有这一道工序。”

 

胖子说,“您且打住吧。”

 

我继续说,“不过一般踩曲的都是年轻女人。”

 

胖子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说,“那我就放心了。”又对小花说,“你这个就自产自销吧。”

 

我们正在说这些屁话的时候,黑瞎子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我们立刻看向他,他靠在门框上,脸上罕见地没有挂着咸湿笑容,抿着嘴,一副很疲惫的样子,头发仍然扎成个小辫子,挂了两片葡萄叶在上面,看起来像一个中年危机的葫芦娃。

 

他从沙漠里持续步行几十个小时出来,都不是这副插标卖首的样子,我的眉头不自觉地也皱起来了,问他,“瞎子,出什么事了?”

 

他看向我们几个,摇摇头,开口道,“你一个人来就行了,他俩没用。”

 

我心念电转,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胖子和闷油瓶都做不了,只有我能做的?模仿笔迹?和吴家有关?难道黑瞎子需要一个特别衰的人?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黑瞎子又开口了,他看着我说,“你PPT做得怎么样?”

 

这真是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的答案,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很痴呆的,“啊?”

 

小花站在我旁边,终于大笑出声。

 

我简单了解了一下来龙去脉,大概是小花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每天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去值机的路上,人影也不见一个,每次回到家里都会立刻在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一头睡倒。黑瞎子今天早上起来摘葡萄,发现他居然在葡萄架顶上睡觉。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建议小花享受一下生活,亲近亲近自然,没想到小花很爽快地答应了,所以现在他在享受生活,而黑瞎子要去享受一下小花的生活,替他工作。

 

黑瞎子长叹一口气,把自己头上的葡萄叶揪下来,说,“吓了我一大跳,还以为是我的愿望上达天听,葡萄里真的结出老婆来了。”失落之色溢于言表。

 

我心说好淫邪的愿望,又看看他们两个,觉得很好笑,问道,“你们这算什么,变形计?”

 

小花说,“他自愿的,我恭敬不如从命。”

 

我又问黑瞎子,“跑滴滴就算了,你怎么这种业务都接?论文降重和游戏代练接不接?接了自己还干不了,还得转手外包。”

 

黑瞎子说,“我自愿给他做大保健,谁自愿给他做PPT了?”又对我说,“徒弟,该你大显身手了,你如果做得好,我将来就把掌门铁指环传给你。”

 

我心想你活着的徒弟就剩下两个了,古墓派都人丁更兴旺些,同时其实心里又有些忐忑,因为我自从大学毕业之后也再没做过PPT,拿过笔记本电脑看了一下黑瞎子憋了一下午的成果,结果看到标题是华文彩云右方飞入,正文是方正宋三字大行紧,顿时放下心来,对黑瞎子说,“你不是海归吗?祖国送你出去就学个这?”

 

黑瞎子怒道,“我出去留学的时候也不学这个。”

 

我感慨道,“所以人一定要不断学习,才能不被时代所抛弃。”又想到,也许这是我翻身做师父的好时机,就谆谆教诲说,“其实做PPT这件事很简单,就和扫雷一个道理。”

 

黑瞎子说,“我虽然不会,但是也能分辨出你是不是在放屁,这和扫雷有什么关系?”

 

我说,“其实没什么关系,但是现在我给人讲任何道理都用这句话做开场白,很引人入胜。”

 

这也是我这些年来的一个心得,作为一个导师婊,我真的遇到了太多想要给我传道授业解惑的人,他们中的很多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真的能教我的,只是比较擅长把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说得很深奥,没有问题制造问题也要教。我碍于面子,往往还得恭恭敬敬地听完,其实还不如胖子教我的怎样更稳准狠地猴子偷桃管用。

 

我们是打算来江湖救急的,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我和胖子十分落寞,本来就够热的,一腔热血都冲到了天灵盖,现在只能很郁闷地坐在院子里喝凉茶去火。我甚至还得做PPT,这感觉就像上学的时候冲去隔壁校打群架,结果被发了一张黄冈密卷,非常荒谬,想不到我都四十岁了,还要遭受这种命运的伏击。

 

闷油瓶一早就跑去研究院子里的葡萄架了,难得看起来很有兴味的样子,不过我可没钱给他弄个四合院种葡萄,最多在北京房子里的暖气管子上养棵三七,决定还是不跟他搭这个茬。

 

小花站在桶里和黑瞎子说话,情景看起来有点滑稽,他好像终于踩够了葡萄,问,“然后干什么?”感情他自己也不知道。

 

黑瞎子看了看那个桶,说,“然后就出来呗。”

 

小花说,“我出来了,葡萄怎么办?”

 

黑瞎子说,“葡萄都被你踩爆了,你说怎么办?它成长过程中你一直缺席,这时候开始关心它了?”

 

小花沉默了,看起来好像要发作,黑瞎子就笑了,夹着他的腰把他从桶里捞出来,像搬一个超市促销立牌一样把他搬回屋里去。

 

我看着他们俩,觉得很有意思,让人觉得很轻松。小花和黑瞎子在一起待着的时候,会发生一种很微妙的,几不可查的变化,很难形容,但是总归是好的。

 

我和胖子在庭院里的石桌旁边坐着打蒲扇,石桌上刻了一副楚河汉界,但是并没有棋子,我盯着桌面,在脑子里推演了几着,胖子趴在桌子上面,盖住了半副棋盘,哪怕是我脑中的卒子也没法在肉山上行军,只能作罢,又去研究黑瞎子给我留的家庭作业。才新建第一张幻灯片,桌子上就放下一个不锈钢大碗,里面装满了毛豆。我抬头一看,小花站在我旁边,穿了个宽松的白T恤,看起来刚洗完澡,很清爽的样子,和我上次见他比起来好像又瘦了一些。

 

别人看小花这个样子,很容易对他的武力值产生错误的估计,实际上跟闷油瓶和黑瞎子一样,他只是看起来瘦,但是身体尤其是上肢力量却很惊人,可以一只手把我拎在空中另一只手揍我,按理来说他的上半身应该和小拳石一样,这根本就不合理。

 

小花看了看旁边,好像是想找个地方坐,但是整个院子里也只有两张椅子,被我和胖子占了,他顿了一下,说,“屋里面有空调。”立马空出一张,胖子一骑绝尘,消失在我们视野之中。

 

小花得偿所愿地坐下,刚坐下就骂了一声,“操,王胖子火力也太旺,石头凳子给我坐得跟火炕一样。”他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我刚想开口跟他搭话,手机就震起来,他一连接了四五个电话,基本都是在回答好我知道了,最后把手机扔在一边,不管了,拿起一个毛豆剥,叹了一口气。

 

他乍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憔悴,眼眶发青,精神头也不是很足,我说,“忙什么呢?把自己忙成这个鳖样。”

 

小花挥挥手,打了个哈欠,说,“混口饭。”

 

他不用详细说,我也大概知道,最近有几桩并购的事情,牵扯到多方,小花在其中斡旋,少不了劳神费力。我看着他,觉得他确实非常不容易。事情至此,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其实都进入了一个退休的状态,没有什么欲求,小花则不一样,他的欲求不是他的欲求,他被无数人的欲求裹挟着,又约束着无数人的欲求,二者缠斗不休,目之所及也没有一个终点。他作为我们中唯一一个有百度百科的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最身不由己,旁人光看他叱咤风云,却淋不到他头上的雨。

 

解雨臣得打把伞,我心想。

 

我现在也有点需要,因为黑瞎子院子里这个位置实在有点太晒了,我这一身江南皮革厂出来的肉皮都烤焦了。

 

小花见我看他,自己摸了摸脸,说,“怎么,最近没空去补针,脸垮了?”

 

我不理他的冷笑话,说,“你得量力而行。”量力而行这四个字,从我嘴里说出来很可笑,毕竟当年很多人觉得我是天底下最不自量力的人。

 

小花往嘴里扔了一个毛豆,说,“我得尽力而为。”

 

我坚持说,“什么力不力的,你都四十了,你应该活得轻松一点,快乐一点。”

 

小花笑了,说,“我都四十岁了,不是十岁,也不是二十岁,你想想,吴邪,有人在乎四十岁的人快不快乐吗?”

 

我噎了一下,心想,社会对这个年龄段的人的关怀确实比较少,因为这帮人按理来说应该是社会中坚力量,从心灵和物质双重意义上都只有关怀别人的份,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那,还是会有的,一百岁的人应该会。”

 

小花又笑,说,“我觉得我挺快乐的,起点比较低,现在就挺好。”听起来倒不像假话,没有等我回答,又把碗往我这边推了推,说,“行了,吃毛豆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心想,只有你在吃,我还一个都没吃呢。又说,“你和瞎子——”

 

小花说,“我俩怎么了。”

 

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

 

这件事我这两年终于有所感知,其实一旦往那个方向想了,就还是非常有迹可循的,只是我之前脑袋里总装了太多东西,并没有分任何心思在这上面。反正这世界上我不知道的事情多得是,这件事不知道我也不会死,只会很尴尬,所以也还好。

 

小花说,“我俩是不是什么?我俩是看你挺不顺眼的,你小心点。”

 

我说,“别打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你俩是不是在恋爱?你俩是不是搞对象?都太奇怪了,不合适。

 

小花低着头剥毛豆,模棱两可地说,“啊,就过呗。”

 

我说,“你这话说的,怎么听起来像合租室友一样,这样不行,你解语花的感情生活怎么能这样?一点也不劲爆。”

 

小花有点无语地看着我,说,“你想怎么样?我们俩每半年闹一次分手,我找他换一个肾,他找我配一次骨髓,中间再来六个前女友,再抽签选一个人出车祸失忆一回?”

 

我说,“那倒也不是。”而且失忆的桥段,闷油瓶已经用过了,你们就不必了。

 

小花看着我失落的样子,就说,“那给你讲一个劲爆的,黑瞎子结过一次婚。”

 

这和我想的劲爆根本不一样,而且这件事也没出现在小花当年给我写的黑瞎子简历里,我停下打扇的手,震惊地看着他,赶紧把毛豆捞到自己的下巴底下,“怎么回事儿,快给我讲讲。”

 

这时候我脑袋里已经出现了很多画面,主要是把黑瞎子的脸换给上海滩里死了老婆的许文强,那这么说,小花难道是冯程程?但是如果要贴合真实人物经历,小花得是冯程程他爸还差不多。我看的那版冯程程还是赵雅芝演的,长期以来关于她的新闻标题都是四十皮肤似少女五十皮肤似少女六十皮肤似四十,这点小花倒是能对上,也许他真的打针了。

 

另外如果许文强不和冯程程异地,也许就不会娶另外一个老婆,我不由得想提醒小花一下,他出差太多,还是得注意注意。

 

小花说,“没什么好说的,你不是想听吗?告诉你一下而已。”

 

我怒道,“你这奸商,放出这种标题特别有料的花边新闻,居然还不让我点击,以下内容付费才能浏览吗?你要多少?五块钱够不够?”

 

小花慢条斯理地跟我说,“我不想说,这件事让我很不快,不想讨论。”又说,“如果张起灵以前娶过老婆,你怎么想?”

 

我说,“干他什么事,你看他像娶过老婆的样子吗,取过西经还差不多。”

 

小花又无语,顿了一下,说,“等将来有一天,我如果解开了心结,就给你讲一讲,在这之前,你不要去问他。”他这话说得很诚恳,神情又很落寞,感觉有一些百转千回的心路历程在里面,让人很动容,而我冷眼看他,觉得他又在骗我。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嘶”了一声,一颗葡萄打中他的头,又滚落下来,紫色的汁水都沾在他的T恤上,我往葡萄飞来的方向一看,黑瞎子站在葡萄架旁边,手里拿着一串葡萄,叫到,“解雨臣,你是不是又在拿那件事骗人?”看来是都听见了。

 

小花说,“我哪里骗人了?你没有娶过?”

 

黑瞎子大踏步走过来,捏着他的下巴,像往储蓄罐里投硬币一样往他的嘴里塞了好几个葡萄,说,“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那时候才十三四岁,几把毛都还没长全,而且那之后不久我们家就树倒猢狲散,她就回娘家了,再就没见过了,这算什么数!”

 

小花满嘴葡萄,含混不清地对我说,“你看看,他不仅是一个娶过老婆的人,还是一个老婆跑了的人。”边说边笑。黑瞎子在旁边很无可奈何地看他,我很少看到这个人有这种表情,很新奇。

 

我看着笑得几乎兜不住葡萄的小花,在无语之余心想,四十岁人的快乐的确低俗了点,但好歹是真的,就也不错。

 

葡萄看起来成色很好,我揪了几个吃,很甜,又问黑瞎子,“为什么种葡萄?我听说不好打理。”

 

黑瞎子很耐心地往小花头发上绑葡萄叶,回答我说,“葡萄藤长果实多,放在家里这叫一本万利,多子多福,很吉利,西方也一样,圣经里面大洪水结束之后,诺亚最先种下的就是葡萄。”

 

我说,“但是你又穷又没儿子。”

 

黑瞎子在墨镜之下看了我一眼,叹口气说,“可不是吗,碰上的大洪水倒是不少,封建迷信不可取。”说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小花拍了一张,小花被晒得有点蔫巴,并不动弹,随便他摆弄。蝉非常吵,人反而安静,我们三人和葡萄架各据庭院一端,我们吃葡萄,岁月吃我们,有些人被嚼碎,有些人还囫囵。

 

我想,闷油瓶怎么不在葡萄架底下了,他又跑哪去了,二维码还是必须给他贴上。

 

天色渐渐暗下来,小花看看天,说,“终于不那么晒了,这里唯一的毛病就是遮阳不好,旁边这棵树是砍了后种的,还没成荫。”又对我说,“来都来了,做个饭再走吧。”

 

我说,“这句话是这么说的吗?不应该是吃个饭再走吗?而且又吃毛豆又吃葡萄都吃饱了。”

 

黑瞎子说,“可是我还没吃呢。”

 

我说,“你连PPT都不会做,还吃什么饭?”说完这句话拔腿就跑,后脑勺还是挨了五六个葡萄。

 

结果最后我们还是留下来做饭,更准确地说是胖子做饭,他吹了一下午空调,觉得精神非常爽利,很爽快地接了这个任务。黑瞎子说去帮胖子忙,张起灵又失踪了,我去洗了个头,又坐着刷了一会手机,发现黑瞎子发了一条朋友圈。原来他刚才没有拍小花,只拍了小花头发上的葡萄叶,配字“青春洪水”,图中一眼看去既没有青春,更遑论洪水,很莫名。底下很快堆起了一排问号,黑瞎子统一回复,图文无关,文案是豆瓣上抄的。

 

他不会做PPT,但是居然上豆瓣,真是岂有此理。

 

我从空调房中走出来,发现小花还趴在院子里的桌子上,拿毛豆和葡萄做子,摆了一个残局。他下所有棋都很厉害,据说有他祖父遗风,我走近他,看了一会,瞎猜道,“千里独行?”

 

他摇摇头,说,“异地同心。”

 

黑瞎子在厨房唱歌,英文歌,他明明是个海归,但是英文发音并不怎么样,像GALA乐队主唱。

 

小花提起嗓子喊道,“别唱了!太难听了!”

 

黑瞎子唱得更难听了,还增加了一些R&B风格在里面,很挑衅。小花从石凳子上跳起来,冲进厨房去。


我们吃完饭已经很晚,又打了半宿麻将,小花又大获全胜,差点把我的裤衩赢掉,胖子言之凿凿地说小花和黑瞎子在桌子底下换牌出千,我也有这个怀疑,奈何一直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结果打完收牌的时候,发现了第五张幺鸡。黑瞎子说这是两个幺鸡生出来的小鸡,天底下只有他能说出这种屁话,我顺理成章地赖掉了所有赌债。当天晚上我们是在黑瞎子这边住的,厢房里的枕头都是那种古代的瓷枕,一看就是真东西,可是十分不好睡,我和胖子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纷纷落枕,站在一如既往气定神闲的闷油瓶身边,像华文华武。临走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说,“我PPT还没有做。”

 

小花挥挥手,说,“跟你们逗着玩的,知道你们是不法分子,但是也得有点常识,我好歹是个董事长,哪有董事长还要自己做PPT的?我最近这一茬真的忙完了。”

 

黑瞎子看起来像是真的没有这个常识,很谴责地看向小花,小花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闷油瓶毕竟拎了个菜筐来,不能空手而归,把黑瞎子架上最后的几串葡萄摘走了。走的时候我想,不知道黑瞎子把小花踩的那一桶葡萄原浆到底怎么办了,总之以后我不会接受从他俩这里来的葡萄酒馈赠。

 

 

 

过了一周,秀秀在我们平时聊天的群里抱怨,说,“花姐打麻将也太厉害了,把我刚上手的新镯子都给撸了。”

 

我秒回复,“他出千,你去搜他身。”

 

过了好一会,小花发了一串点点点,又说,“吴邪,你这个二五仔。”看来秀秀多半把她的镯子拿回去了。

 

我觉得很得意,回复他说,“今生卖花,来世漂亮。”小花是这个群的群主,迅速把我的群昵称改成“吴内鬼”。

 

我退出群聊,刷朋友圈,看见黑瞎子又发一条朋友圈,这次没有配字,只有两张照片,第一张是一本书,《电脑办公从新手到高手》,看来是要活到老学到老,成为Office三件套大师,第二张是一把卖茶叶蛋的小摊用的那种很丑的大伞,支在他院子里那张石桌旁,非常破坏庭院的整体和谐,底下评论一水都是骂他,小花点了赞,但是没有回复。

 

我也点了一个赞,想,丑就丑点吧,有伞就行。

 

 

 

 

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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