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白树

哦你可爱的山楂树,你为何要发愁

【黑花】吴知者吴畏

这边也存一下这篇大芬村产品


黑花真好吃,徐磊,你最知道害一个人怎样害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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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和小花之间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亲近还是有仇,这件事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特意避讳,也没有专门去打听,但是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可能因为这俩人是我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场合认识的,心里总觉得他俩之间得隔着一道,结果发现是他俩各自和我隔着一道,这一道外面是通的,就像一个马蹄铁,我在U字里面,他们在两边。

 

这俩人在我们这行里都十分出挑,属于全国先进工作者的水平,互相认识是天经地义的,但是竟然认识得十分早,而且好像认识得还很深入,就让我难免有些好奇。至少我认识的这么多人里,没有另外一个人知道黑瞎子去德国留过学的,这个人很喜欢营造自己的文盲人设,不知道是为什么。

 

该不会他只是清朝末年的时候在胶州湾当郎中吧,跟他岁数倒也对得上,德国殖民地也算德国。

 

当然闷油瓶可能知道,但是如果我专门拿着瞎子和小花的事去问他这俩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估计他会很鄙夷,虽然他不会说,所以估计也就是无视我。

 

我被好奇搞成今天这个逼样,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很好奇,真是狗改不了好奇。

 

有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把这件事就着蒜跟胖子提了一嘴,权当下酒,当我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胖子说,“我觉得你不是,你两只眼睛都睁着,但是是睁眼瞎。”

 

我勃然大怒,想跟他以武会友一下子,黑瞎子从外面进来了,拎着几瓶青岛,打了个招呼。我看看青岛,又看看他吊儿郎当那个样,愈发觉得我的胶州湾理论接近了事情真相。

 

胖子说,“算好了来的?饭自己盛。”

 

黑瞎子嘿嘿一笑,说,“刚跑完一单,正好在前面路口。”感情还在干他的滴滴事业,也不知道到底真的假的。他又递给我一个快递,说,“帮你捎进来的。”

 

我看了一下,收件人写的是关根,我还在用这个名字写一些东西,偶尔会收到点杂志什么的。黑瞎子说,“关根,我早就想问了,这名字啥意思?”

 

我说,“没啥意思,起名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两个字。”

 

黑瞎子说,“我以为是系列名字,还有俩叫开枝散叶的朋友。”

 

我想回两句,但是一抬头看他那个墨镜,脑子里又想起他和小花的事,胖子先开口了,“刚还聊到你,”他拿筷子头点点我,“他想知道你和大花是咋回事。”

 

黑瞎子边盛饭边瞥了我一眼,手底下动作一点没停,拿饭铲子往碗里压了压。

 

“啥咋回事?”

 

如果是早年的我,被人这么抖露出来可能会十分窘迫,但是现在就也还好,虽说知耻近乎勇,不过我们这个团队里我不负责勇这一块。

 

“没啥,”我岔开话题,“小花跟我说你去德国留学,还是音乐和解剖双学位。”说出这句话我意识到,这个信息我也许应该在当年他把我半张脸皮掀开做手术之前确认。

 

胖子显然也不知道这个信息,小惊了一下,让我有点得意,土夫子一般聚在一起不聊学历,这个信息没啥用。不知道黑瞎子念的德国大学qs排名,我是我认识的干这行的人里学历比较高的,然而完全没什么可骄傲的,这就像我在一场田径比赛中唯一的优势是演讲能力强,主要用来鼓舞自己的士气。

 

结果黑瞎子自己看起来好像也惊了一下,然后就笑了,端着碗坐下,说,“他这么跟你说啊?”

 

我心中警铃大作,莫非他真是胶州湾护理学院之类的毕业,我完全被小花骗了,回头一想,不应该,因为小花当时跟我聊这件事的时候气氛很严肃,犯不着在那种时候骗我。

 

“是啊,是去过德国。”黑瞎子又说了,“好早以前了。”

 

“什么大学啊?”我还是忍不住问。

 

“叫莱比锡大学。”

 

我脑子里过了一下,“蔡元培校友啊?”

 

黑瞎子很淡然地点点头,说,“对,我学长。”这句话实在是太不要脸了,这么一说,我学长还是陈独秀呢。

 

“不过不是解剖学,差不多。”黑瞎子说,他这个人吃饭很稳健,很快但是看起来不狼吞虎咽,只是眼前的东西在迅速消失,像超市点钞员。

 

我心想,难道是德国骨科?这个大学,我的确认识一个人,是我的初中同学,后来他家移民了,他就去了这个大学,至于他的专业,我福至心灵地问道,“你是学兽医的吗?”

 

“是,”黑瞎子很坦然地承认了,“我们学校这个专业挺好的。”

 

他妈的解雨臣,早知道这家伙是个学兽医的,我万万不可能那么干脆地让他在我鼻子上动刀,虽然最多也只是十分不情愿地让他在我鼻子上动刀。不过我的嗅觉如今恢复得非常好,不知道有没有黑瞎子术业有专攻的功劳。

 

马上就要国庆黄金周了,我们这行不过法定节假日,但是四周都在过节,我也多少受到影响,每天都能收到各大订票网站给我发来的推送,搞得我开始盘算要不要带着闷油瓶找个地方旅游,虽说他应该没有没去过的省份,不过一般都在地底活动,在地上观光的时间也不多,名胜古迹名山大川就算了,我打算找个机会带他去迪士尼。

 

黑瞎子没头没尾地说一句,“解语花要过生日了。”他已经吃完了饭,坐在那翘着二郎腿喝啤酒溜缝,像个大爷。

 

他不说我都忘了,小花的生日就在黄金周,既然想起来了,就得有点表示。我想了想,小花又不缺钱,给他送什么名牌奢侈品之类的很可笑,说不定他最想从我这得到的礼物是我能把欠他的钱都还了。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我决定找一家卖手工毛衣的淘宝店,让店主织一条针脚难看的粉红色围巾,就说是我和闷油瓶一人起一头给他织的,让他看在我心意的份上给我的债抹个零。

 

胖子问黑瞎子,“你要给他做寿啊?”

 

黑瞎子说,“做个屁寿,他又不操办。”他咬着一个牙签,也不知道在看哪儿,“就买点东西呗。”

 

盗墓贼很少有过寿的,因为本来干的就是折寿的活,还大张旗鼓宣扬自己活着,于天于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黑瞎子神情又很诡秘,我一时间觉得是不是小花最近得罪了他,他要趁这个机会送个纸牛纸马之类的恶心人一下子,但是想了一下,应该就也不至于。

 

我出主意说,“小花前几天看上一台车。”

 

黑瞎子说,“我要是有钱买一台车会在外面跑滴滴?除非他看上的是奇瑞QQ,我可以付个首付,然后让他自己还贷。”

 

胖子说,“奇瑞QQ还能分期啊?”

 

我说,“你好歹在这一行干了这么多年,怎么穷得这么裤衩子漏风的?”

 

小花跟我讲过,黑瞎子以前是个掮客,这个行当在东北叫“接缝”,在当时那个一片混乱的年代,有很多人靠着这个发了大财,但是看黑瞎子的样子,仿佛穷得确有其事。他在道上的出场费之高,仅次于闷油瓶,也是可以和周杰伦一较高下的,我也没有看到他有什么像样的支出,眼睛也没治,难不成是买P2P爆雷了?

 

杭州是P2P爆雷的一个重灾区,我的朋友圈里就又不少难民寻死觅活。

 

黑瞎子说,“前几年干了一票不讨好的买卖,大伤元气,之后就一直在温饱线上挣扎。”

 

我还想问,闷油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上午被人借去办事,我没有跟着去,让伙计跟着了。他走进来扫了一眼餐桌,又看了看黑瞎子。

 

虽然他面无表情,但是我有点心虚,因为我们没等他吃饭,而且黑瞎子坐了他平时坐的位置。

 

我心说我哪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但还是踹了黑瞎子一脚,让他滚起来,又走到后面去给闷油瓶盛饭。

 

黑瞎子也不留恋,穿上外套,冲胖子一竖大拇指说,“手艺真好,走了。”跟闷油瓶点了点头,然后就出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说,今天的菜是从盒马买的半成品。

 

结果最后也没问到他和小花之间的纠葛,不过我们几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有一天能知道。

 

说曹操曹操发微信,我手机一震,一看,是小花发的,问我晚上去不去唱k。

 

我想了想,也的确没什么事,就回复说,“行呗。”

 

那边马上就有一个地址弹出来,离我们不算近,下一条信息又过来,小花说,“黑瞎子去接你们,他正好在那边跑活。”原来全世界都知道黑瞎子在当滴滴司机。

 

我回头跟胖子和闷油瓶说,“小花找我们晚上唱k去。”胖子点点头,转身睡觉去了。闷油瓶也没啥反应,坐在那吃饭,我虽然已经吃完了,但是还是搬个凳子坐在他旁边,陪他吃饭,顺便打开淘宝开始找卖手工毛衣的店家。

 

 

晚上到了ktv,这是个很大的包间,房间里已经有几个人,都是熟人,还有黑瞎子新收的那个徒弟苏万,我的师弟,见我们进来点点头,小花叼着一个果盘里的圣女果,坐在点歌机前的墩子上划屏幕,看见我们几个人进来,把圣女果吞进去嚼了,说,“吃饭了吗?”

 

我点点头,他就也不再招呼我,让我们自己坐,黑瞎子坐在沙发角,紧挨着点歌机,两腿叉开,大腿挨着小花坐着的那个墩子,捡了一片火龙果吃。我扫了他俩一眼,其他人叫我,我的注意力就被拉走了,一起投入不痛不痒的八卦中去,我们这茬子人到了岁数,最近婚丧嫁娶的新闻不少。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来,很快场面就热闹起来,喝酒划拳,聊天打屁,胖子还表演了一段肚皮舞,大家都吐了。差不多酒过一轮,小花终于拿起了麦克风,大家都停下看着他,他先亮了个相,然后开始唱,黑瞎子还坐在那个位置,听的时候摇头晃脑,跟老票友似的,手里还拿一个沙锤给他打拍子,驴唇不对马嘴,十分可笑。

 

小花唱得确实很好,虽然我不懂得欣赏戏曲,但是也觉得很好听,虽然看着他本人同时听他唱戏总有一种脱节感。

 

小花以前跟我讲,他最开始特别讨厌在ktv唱戏,因为所有人心里明镜儿一样,就是要作践人,包厢厕所里面鸡正在开工,他在别人眼里没比鸡高贵,咬牙切齿地唱。后面好起来了,他反而觉得在ktv唱戏很坦然,很有意思,因为他唱的时候原来的那帮人得正襟危坐地听,搞得跟ktv包厢跟兰心大剧院一样。

 

他一首唱完,满堂彩,大家都叫好鼓掌,闷油瓶都默默地拍了几下手,胖子还往场子里扔花,被小花一把接住,挽在手里很风情万种地小碎步退了场,挤到黑瞎子旁边坐下,把黑瞎子往里拱了一下,自己坐在最外面。黑瞎子起了一瓶新酒,递到他手里,他接过来喝了几口,感慨道,“岁数到了,嗓子不行了。”

 

我说,“那可以改唱老生。”小花很精准地把花扔到我头上。

 

黑瞎子说,“你还年轻着呢。”

 

小花说,“看和谁比吧。”扫了闷油瓶一眼,我心说黑瞎子也没有很年轻,用不着看小哥,你看他就够了。

 

小花还挺重视个人护理的,我上次去他家找他,看他盥洗台上摆的全是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小花说是什么反重力高科技抗皱的,我心想你自己撑个棍子在墙上飞就够反重力了,还想多反重力,磁悬浮脸皮?再一想,张起灵和黑瞎子这帮人平时的行动好像确实都不受重力限制,不禁感慨道原来抗老的关键就在于摆脱重力的束缚,想到我自己的鱼尾纹,决定去修炼能浮空的印度冥想秘法。

 

又喝了一会,黑瞎子终于把麦克风拿起来,我忍不住盯着他看,之前没有和他一起唱过k,自从知道了他是音乐系的高材生,我对他还是挺期待的,虽然不知道他会唱什么,该不会在ktv唱歌剧吧,那可太奇怪了,好像在ktv唱戏就很正常似的。

 

结果真是让我大跌墨镜,这个逼唱了一个九十年代港台金曲,唱的是粤语,边唱边跳,就算我听不懂粤语,也知道他的发音决计不可能对,说他在唱德语可能还差不多,看起来像在跳大神,没有比胖子跳肚皮舞更有艺术素养。但是很搞笑,ktv里比较欢迎这样的节目,你一个人在那里唱冷门歌曲,哪怕唱成中国好声音,大家也多半在旁边玩手机。

 

黑瞎子在东北那边待了很久,我联想到小哥在苗寨那边有飞坤巴鲁庙,结合他载歌载舞的身姿,不知道会不会哪天在长白山上发现哪个村子里供奉的萨满戴墨镜。

 

我余光一扫,发现小花笑得非常高兴,前仰后合的,我很少看到他这样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旁边几个人刚好说到小花,苏万头一次听到黑灯笼这个名字,问为什么叫这个。我就跟他讲小花把窗户蒙上黑布的做事方法,讲到一半,旁边一个人说,“还有一个说法。”

 

这个人也是杭州人,是我的老乡,我们都看他,他就继续说,“一种说法是你这个,就是解爷当年做事狠,‘黑漆皮灯笼’,不算好话。”这句话是江浙这一块的方言,说人做事乌糟,不见光,我点点头,他又说,“还有一说,黑灯笼说的不是他,是那位,”他冲正在啃鸭脖的黑瞎子努了努嘴,“解爷是打着黑灯笼的人。”

 

我只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但是向来不知道黑瞎子和小花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合作的,不过按照这么说,小花连这古早的诨名都和黑瞎子沾着,那想必非常早了,我这么想,也就问了,也不是什么避讳的事,直接凑过去问黑瞎子,“你和小花到底什么时候搭上的?”

 

他有点诧异,扯了张餐巾纸擦嘴上的油,说,“十几年前吧。”

 

小花在旁边接话,“02年吧。”

 

黑瞎子说,“对。”

 

这个时间点太久远了,让我一下子生出很多感慨,因为我认识闷油瓶,也是那一年,在当时的我心里,那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黑瞎子又说,“中午不是和你说了吗,干了一票亏本买卖,就是那时候。”

 

我说,“你不是说前几年吗,这都他妈的快二十年了,还没缓过来。”

 

黑瞎子笑,“那不也是前几年吗。”

 

我又问,“你干什么买卖了?”

 

黑瞎子瞥了旁边小花一眼,说,“我当年干的是什么活你不知道?基本可以说是拉高级皮条,不过当时我遇上一个我以为稳赚不赔的生意,我就自己出手投资了,老婆本全搭里面了。”

 

小花在旁边玩手机,低着头没说话。

 

我说,“具体什么能让你把老婆本都搭进去啊?”

 

黑瞎子很奇怪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一个弱智,让我一时间很火大。

 

“老婆本还能用在哪,老婆啊?”

 

我说,“啊?”

 

小花抬起头,也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我,说,“我啊。”

 

我又说,“啊?”

 

他们两个看我的表情十分复杂,过了半晌,小花才问,“吴邪,你不知道吗?”

 

我看看他俩,又回头看看我身后的所有人,结果所有听到了我们刚才对话的人都用看弱智的眼神在看我。

 

我第三次说,“啊?”

 

 

 

结果我这才明白王胖子说的睁眼瞎是什么意思,原来一点也没说错,这么多年了,连苏万都知道,结果我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再次意识到,我的人生是由太多不知道组成的。

 

我质问小花,“你怎么不跟我说你俩是一对?这么大的事怎么瞒着我?你解总的对象怎么能在外面开滴滴?”

 

小花一脸莫名其妙,“我瞒着你什么了?这用说吗?孙俪邓超结婚邀请你了吗?没邀请你你知不知道他俩是夫妻?”

 

黑瞎子也凑过来,很义正言辞地说,“开滴滴是靠自己的双手致富,劳动最光荣。”

 

他们说得都真的很有道理。

 

我坐在那猛吃三块西瓜,心中有很多事情有了解释,但是对我自己为什么不知道这件事仍然没有解释。闷油瓶默默地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不知道是他的关怀还是他的无语。与此同时黑瞎子在旁边跟苏万说,“下回你的高达不要乱扔,花儿昨天来我家里,一屁股压在你的高达脑袋上,走的时候肉上还带着一张高达的脸。”

 

苏万说,“行,不过怎么能硌得那么深?”他问出这句话估计就后悔了,因为黑瞎子抬起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我非常知道那有多疼,但是我也知道脑瓜崩不能弹走你已经知道却不想知道的事情。

 

关根很久没写过东西了,我决定,这回就写写小花和黑瞎子的故事赚赚稿费来弥补我的精神损失吧。

 

 

小花过生日那天,我如约送出了我的粉色丑围巾,被他一眼识破不是我自己织的,所以债也没能免,但他还是挺高兴的,不过还是明确地说了一辈子也不会围。我问黑瞎子送什么了,黑瞎子说,“他不是看上那台车么,买了。”

 

我说,“哦?你跑活发财了?”

 

黑瞎子说,“不是,他买了那台车。”

 

我说,“那你干什么啊?”

 

黑瞎子说,“他付了首付,我开滴滴还贷。”

 

 

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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