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白树

哦你可爱的山楂树,你为何要发愁

【井白衍生】于膏肓(五)

还是更了!不能不更,承受不住良心的谴责。

我给自己找这罪受干嘛呢。

狗血的一百万次幂。

+++

陆之昂想的一点也没错,晚饭的时候王灿就来了,风尘仆仆的,还大包小包地拎了两手东西,人模狗样地站在门口,全套行头齐齐整整一丝不苟,看着像新姑爷省亲。

他爸倒是挺惊喜,跟王灿寒暄了一阵子,陆之昂抱着胳膊,站在他爸后面冷眼看着王灿。

一点儿也没变,他心想,装什么像什么,狗嘴还真能吐出象牙,也是本事。

他这时候有了心理准备,不像昨天晚上被王灿杀了个措手不及,层层的城墙已经垒好了,几千精兵都在墙上弯弓搭箭等着,王灿伸一根手指头陆之昂都要刺他个透明窟窿,眼下碍着他爸在,他不会直接给王灿脸子看,但是王灿最好也别再想跟他扯什么幺蛾子。

“正好你来,我今天晚上还想着亲手给昂昂做顿饭来着,那就一起吃一顿吧。”陆之昂他爸说,“你去你弟弟房间里坐一会,开饭了我喊你们。”

“爸,你一个人得忙活到什么时候,我给你打下手吧。”陆之昂赶紧开口说,他瞥了王灿一眼,对方倒是没什么表示,和他的目光很自然地对上,居然还对他笑了笑,还是陆之昂先移开了眼,“让我哥在客厅里坐一会,要不然我打电话给小司,问问他过不过来?他这两天不是都待在这边吗。”

“不用你,你去陪你哥说话吧,”他爸完全不懂他的心,一口拒绝了他,“人家小司中午走的时候不是说了下午有事吗,你去打扰人家干什么,我看你俩回来这是又要变连体婴了,分开一秒都舍不得。”

“当然舍不得了,”陆之昂说,“我跟小司那谁能比,爸,搞不好我哪天把他领回来给你当儿媳妇。”

“你问问人家立夏同不同意?”他爸白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往厨房走,“别跟我贫了,领你哥进房间吧,我给你们做饭。”

“爸……”陆之昂还想再说什么,王灿一把就搂上了他的肩膀,“进屋吧昂昂,叔叔要给我们露一手呢,你也别不懂事儿,就等着吃吧。”

眼看着他爸已经进了厨房,陆之昂知道自己再说也没什么用了,他没搭理王灿,转身往房间走,宙斯在角落里打盹,王灿心情很好地一路跟着陆之昂,路过狗窝的时候还吹了声口哨,宙斯抬起头,对他龇了龇牙,又把脑袋放下了。

“宙斯都不认识我了,”他进了屋感慨道,很不客气地一屁股就在陆之昂的电脑椅上坐下了,“之前我来的时候还跟我挺亲呢。”

“也不认识我,”陆之昂在床的一角坐着,离王灿横跨大半个房间,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打字,头也不抬地说,“这不是以前那只,那只死了。”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老死的,这只是我爸后领回来的,只认识我爸和傅小司。”

王灿张张嘴,又闭上了,哪怕是他也有接不上的话,让陆之昂节哀?这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表示难过?他也不怎么难过,他根本看不出来这两条狗有什么区别,问什么时候死的?显然是他俩分手之后死的,他们两个还在恋爱的时候陆之昂没有不和他说的事,他把他不长的人生经历中的一切都巨细靡遗地说给王灿听,傅小司都不知道的事儿王灿也知道,他理所应当地蚕食鲸吞着陆之昂的生活,在其中按照自己的喜好摆弄着目之所及的一切,给陆之昂带来新的习惯,新的爱好,甚至于新的性癖,像琢磨一块上好的玉——这是件让人很有成就感的事,简直让人上瘾,至少让王灿上瘾了好一阵子。

很久没有人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了,王灿想,就是那种会把心剖给他的眼神,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甚至还有点遗憾,他看着半个房间之外二十四岁的陆之昂给他的那个背影,觉得有点恍惚,他们的确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十八岁的陆之昂是六年前的事了,二十四岁的陆之昂孤身一人踏上故土,十八岁的陆之昂在异乡尸骨无存。

我后悔吗?王灿问自己。

我后悔什么呢,当时我也没有别的路能选,无谓的对抗和承诺都是很愚蠢的事。他又想。

况且,我后悔有什么用呢。

“昂昂,”他开口说,“我——”

“王灿,”陆之昂突然开了口,打断了他的话,但是仍然没有回头看他,王灿的角度能看见他放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陆之昂打开了一个空白的PPT文档,“在你说话之前,我跟你说一些事。”

王灿很惊讶陆之昂居然会主动开口和他说话,自然闭上了嘴,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陆之昂身边去坐着,没有离得特别近,两个人之间没一个地方挨着,但是陆之昂还是肉眼可见的绷紧了,然而并没有挪开。

“王灿,我大三休学了一年,你知道吗?”他说,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上那张空白的PPT。

——单击此处添加第一张幻灯片。

“我知道,”王灿点点头,“我回国以后半年吧?我跟人打听了,你不是去——”

“我出去旅行散心了,是吧?”陆之昂又打断了他,“我没有,我一直在日本待着,哪也没去。”

王灿皱起了眉,“你不是还建了个博客吗?上面都是世界各地的照片?”我天天看着呢,他心里说,张张照片都没落下。

“都是瞎找的,拼拼贴贴剪剪,骗人的,不信你会想一下,哪一张上面有我?你最知道我了,哥,我那么喜欢拍照的人,怎么能不把我自己拍进去呢?”陆之昂笑了一下,更像拉了一下嘴角,王灿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慢慢的有一块石头沉下去,“这个博客是特意给人看的,给谁呢?给我爸,随便什么亲戚朋友,你。”

“我知道你看着呢,你是个控制狂,怎么能不看呢?”陆之昂说,他语速放得很慢,每个字吐得都很温柔,王灿以前很喜欢陆之昂说话的调子,南方的腔调讲话总有一种撒娇似的柔软感,讲话好听,叫得也好听,但是眼下他不喜欢了,他甚至不想继续听。我不应该继续听了,我现在就该走。王灿的理智告诉他,我不会喜欢接下来我听到的话的。

“那你猜猜我这一年干嘛了?”陆之昂又问,空白的幻灯片白得刺眼,王灿看他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尖一点血色也没有,“哈哈,猜不到吧。”

——单击此处添加标题。

“我重度抑郁,休了一年学。”陆之昂终于回头看他,很平淡地说,“在家装死。”

“宙斯也是那年死的,”他又补充道,“它从我小学开始陪我,我也没能送一送,人真是挺绝情。”

王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和陆之昂的眼神相撞,这一撞没有任何火花,陆之昂看着他,也不躲闪,他还是难过的,王灿能看出来,但是是一种很认命的神情,好像王灿并不是那个坏人,他自己才是。

他想说点什么,但是和刚才一样,他今天晚上第二次说不出来话了,他能说什么呢?安慰陆之昂?道歉?问他的病情?问他这些年来过得怎么样?

他能说什么呢?

王灿想握住陆之昂的手,陆之昂看起来太冷了,手指头都在发抖,像是冰雪雕的,碰一下就会碎会化,这个念头在他脑内无限盘旋上升,跟房间里的寂静似的从内外一起压垮他,而在他终于决定要伸出手的时候,陆之昂的姿势变了,他把手从键盘上缩了回来,自己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傅小司真是个好人,”陆之昂又说,提到好朋友的时候他的神色生动了一点,没那么死白了,“你看见的那些照片,有不少都是他p的,有的还真有他呢,你记不记得?在英国那几张,他去英国的时候特意拍回来给我发的,他那么讨厌照相一个人,拍个照叫他笑一下跟要他的命似的,不过是不是更可信了?”

“他最开始不到半个月就来一次——课不密的时候来得更勤,天天晚上给我打电话,让我一天三遍拍照片给他,还要手写日期,怕我死了,你说他是不是有病?他那张嘴,打电话都找不着话说,给我念China Daily,我天呢,傻子吧。”

王灿一向很看不惯傅小司,因为他那股子端着的清高劲儿,看王灿的时候是从眼角看的,跟看块垃圾没什么两样,另外也因为傅小司在陆之昂的人生里占得分量太重了,他剜都剜不掉,跟块沥青似的糊着,总来碍他的事。现在他突然对傅小司的敌意突然没那么强了,甚至还有点感谢他。

要是陆之昂——他忍不住就起了这个念头,又在脑子里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没发生的事,想它干什么呢?

可是要是陆之昂真的——

他没法不想,这个念头跟个恶咒一样,打开了就塞不回去,往他脑仁和骨缝里钻,叫王灿把牙根都咬酸了,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笔记本电脑的背光都带了冷气,像要把他的头盖骨冻穿似的,房间里暗,电脑屏幕照得人眼花,生出一面的雪花点。

——单击此处添加副标题。

“你也不用担心,我现在挺好的,不失眠了,也不用吃药——至少过去这一年还不错吧,你知道过去这一年还发生什么了吗?我没遇见过你,没听说过和你有关的事儿,你这个人和我的生活没关系了。”陆之昂说,他的语速终于加快了一点,音调也抬高了一点,“我其实不想回国了,要不是因为我爸我就不回来了,你知道吗?你当然不知道了,我回不回国和你有什么关系。可是我因为什么不想回国呢?哥,你那么聪明,从六年前就把我看得透透的,这个你总明白吧?”

“我害怕你,哥,王灿哥。”陆之昂说,他的手在自己的手腕上掐得越来越紧,骨节都泛白了,“我害怕我一回到能看见你的地方,我又全完了,我真的害怕,我这个人又怕疼,又怕苦,又怕没觉睡,还怕没人陪,总之没什么出息,不过倒是很会跑,有多远都能跑。”

“你放我跑了吧,啊?好不好?哥,你让我跑吧?”他看着王灿,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但是眼圈里都是眼泪,一大滴顺着脸颊淌下来,他的皮肤应该是冷的,可是眼泪应该是滚烫的,能把他融了。王灿坐在那呆呆地看着他,身体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动了起来——他伸出手给陆之昂去擦眼泪,可是眼泪越来越多,烫得他连陆之昂的脸都捧不住了,陆之昂的语调是压着的,像是在往下咽,往下咽什么呢?王灿想。

他不想知道。

“你放在床头的那张照片,是从我博客里找的,是吧。”陆之昂往后撤了一下,让王灿的手落了空,他自己抹了一把脸,声音慢慢地又稳下来了,“难为你了,还专门洗出来,可惜那照片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再也没有去看过樱花了。”

——明年咱们还来吧。

王灿脑中响起十八岁的陆之昂的声音。

——还有后年,还有再往后,等我毕业的时候,我们俩开着车,从南往北去,把全日本的樱花从开看到谢。

他失约了。

“你看,你以为和我有关系的事,其实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当年以为我和你的感情是对等的,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总得有人自作多情,但是自作多情也有个限度,人的情啊爱啊,都还是有限的,榨干了就没了,再后面剩下的,就都是些没人想要的不好看的东西了,所以说事事最好别深究,你如果今天不来,永远会以为我那一年在周游世界,不用知道这些糟烂事。”陆之昂的语气竟然像是在安慰他似的,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放开了,他还是那么白,松开的一刹那一圈红痕起了又灭,像一腔血流去无人知晓的荒野。

“我恨过你,恨得咬牙切齿的,我特别不明白,为什么呢?为什么你就能那么没心?后来我明白了,这不是你的问题,你不是不想,你是不能,王灿,你没办法爱人。爱总要有点不计后果不合逻辑的时候,你理解不了这个。”陆之昂伸出手,从王灿的肩膀上轻描淡写地拈掉了一根线头,这触碰轻而又轻,几乎没法感觉到,可是王灿却觉得像被人揍了力道十足的一拳,让他几乎坐不住了。

“你没有办法做个傻子,你太聪明了,事事都算计着,都斟酌着,什么都拿得起,什么都放得下,眼睛都不眨,我佩服你。”陆之昂最后说,“王大少爷,你走吧,别再来了。”

“你毁了我一次,就饶了我这次吧,我没有办法再十八岁一遍,经不起你的糟践了。”

王灿坐了良久,站起了身,披上了外套。陆之昂坐在那里仰头看着他,这个场景让他想起王灿最后一次离开他们两个同居的那间房子,他也是在那坐着,当时他哭了吗?陆之昂记不住了,那段时间被他花了太长时间模糊掉,事到如今也最好别再想起比较好。电脑的背光灭了,他用手碰了一下键盘,又亮了起来,鼠标的光标在闪,闪,闪。

——删除幻灯片。

“对不起,宝宝。”陆之昂眼里的人又弯了腰,王灿两只手捧着他的脸,他们两个第一次接吻,好像也是这个姿势,陆之昂有点恍惚地想,只是那时候脸和手都是烫的,此时此刻都是冷的。

他曾经很想要一声王灿的对不起,可是现在他没那么想了。

“对不起。”王灿又重复了一声,这声音在他自己耳朵里都嫌单薄,可是他又想不出来什么别的,说我爱你吗?他爱陆之昂吗?

他像陆之昂当年爱他那样爱陆之昂吗?

“你走吧。”陆之昂像复读机似的重复到,他们两个的额头压在一起,陆之昂觉得自己可能又在掉眼泪,但是他心里其实并没那么难过,反而松了一口气。

王灿走了。

王灿走前还说了什么呢,陆之昂恍恍惚惚的,他关了幻灯片,机械地划着触控板,鼠标怎么也去不了他想要的地方,最后他把电脑推开,不动了。

王灿走前还说了什么吗?

他没有听见,他不想再听见了。

+++

王灿蹲下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抓了一把狗粮,去喂第二任宙斯,狗对手里有食的人没什么戒心,低头就舔了起来,王灿的另一只手摸它的头,他仍然看不出这条和上一条狗有什么区别,但是知道了之后就觉得的确是不一样的。

“我后悔了。”他终于回答自己。

十八岁的陆之昂在他脑中对他笑得很甜,管他叫哥,在樱花底下举着相机给他们两个人拍照,阳光且活泼,眼珠的颜色在阳光下很浅,他从王灿的肩膀上拈掉一瓣花,可是越落越多,在回忆里像雪一样缓慢地掩埋两个人,把画面一点点吞噬了,最终成了他刻意放在那间客房床头的那张照片,没有人物,只有花继续落,继续落。

十八岁的陆之昂再也不会回来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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